文 | 张丰
山西省定襄县疫情防控办发布的一份“关于紧急寻找次密接人员及风险人群的通告”，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也让我们感知到疫情下普通人的艰难。
这份流调是关于“张某”的，11月5日，徐会某被确诊为阳性，而外卖员张某被判定为密接人员，防疫办公布了11月2日张某的流调轨迹。
张某早上6点20从家里出发，晚上22:53分送完最后一单，除了吃早饭外，他一直奔波在送外卖的道路上，工作时间超过16小时。我们无法知道他这一天赚了多少钱，但是可以肯定，他这一天几乎跑遍了整个县城。
这样的流调，按理说应该让人感到担心，因为作为“密接”，他的“次密接”实在太多了，包括所到餐厅、摊位的工作人员和买餐的人，但是网友评论，几乎没看到有人为定襄县防疫形势感到担忧的，人们的关注点都集中在张某本人身上——他实在太辛苦了。
在2022年的11月，疫情已经过了3年，很多地方都不再公布密接的流调，甚至也不再公布阳性的流调，可能只有在小县城才会这么详细公开密接的流调，这种行为，却在无意间让我们知道了送外卖人员的艰辛。
其实，我知道有比他更辛苦的“流调内容”。就在昨天，一位广州的朋友讲起，他在帮防疫部门做流调，把相关内容输入表格。他发现一个20岁的货车司机，过去20天一直住在自己的车上。防疫部门提醒他，他的输入不规范，因为没有“住址”——这个提醒刺痛了我这位朋友，那个年轻人一直在车上，甚至都没有住址。
相比之下，这位定襄县外卖员的流调，也许并不是最辛苦、最艰难的。它最触动人的，其实是由于外卖平台这种科技手段的记录，流调内容得以完整地展示了他的一天，他没有休息，不停接单不停送单，那些精确到几点几分的日程，百分百精确，又构成一种压抑的力量。我们几乎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个一直奔跑的外卖员，他穿过街道和小区，奔跑在楼梯上。
这个形象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想知道他的故事，是否在县城刚刚买了房，欠下房贷，想用时间换空间，每天多挣一点，早日获得自由和解脱；我希望能够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抱怨，或者知道他在送餐的过程中给家人联系，说两句笑话，而不是这种沉默的、透明的、纯粹的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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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他的辛苦，可能不在于劳动强度有多累，而是一个人几乎失去了喘息的时间。他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彻彻底底交出了自我。这个“流调”打破了之前所有对外卖员的浪漫想象，什么自己掌控人生，轻松月入上万，一边送外卖一遍读书考上理想大学，这些故事现在看来都太过遥远。
流行病学调查，是防疫的一个手段，可以据此追踪感染者的轨迹，提醒那些相关人士查核酸，以最快的速度来拦截病毒，但是，流调也提供一次机会，来掌握、总结和分析我们的日常生活：你是否“幸福”，或许流调比你自己更清楚。
过去三年，给公众留下深刻印象的流调内容，大部分都和辛苦有关。我们得以知道，那些在大城市打工的普通人，过的是一种多么艰辛的生活；当然，我们也能够知道，人与人是多么不同，有的流调也确实反映出“幸福”甚至特权，而有的流调内容中，则有让人羡慕的生活方式。
在2021年的某个时段，我曾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我不幸感染或者成为密接，我将“奉献出”一份怎样的流调？这提示我去注意刚刚过去的两三天，做一个总结，看一下自己到过什么地方。我的“流调”将包括咖啡馆，书店和跑步的公园——看起来，这是一个文化人的日常。
或许我们都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流调形象”，如果我们被“捕获”，我们会呈现出一个怎样的“自我”？我们可以更进一步，或许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可以试着创造一份更满意的流调内容，比如，如果定襄县这位外卖员在多次给别人送奶茶的时候，自己也能停下来，给自己买一份奶茶，他就能够从这种严酷的日常生活中暂时“逃脱”，让自己拥有一点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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