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经欧洲联盟调解，塞尔维亚与科索沃就塞族人车辆牌照争端达成协议，同意各自采取措施避免激化矛盾，暂时平息一场持续多时的争端。图为塞尔维亚和科索沃之间的边界过境点 视觉中国供图
羊城晚报周末特约主笔、知乎专栏作家 张鹏
俄乌冲突硝烟未散，欧洲大陆东南角的巴尔干“火药桶”又面临复燃的风险。
从12月10日起，科索沃北部的塞族人设置路障并封锁道路，以抗议科索沃当局逮捕一名辞职的塞族警官，引发双方冲突。随后，局势突然升级，科索沃当局14日签署加入欧盟的申请，15日晚，塞尔维亚政府向北约驻科索沃部队致函，要求派出塞尔维亚军警到科索沃。
“我们已经被逼到墙角。”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警告道。他称12月11日是他“担任总统最困难的日子”。
危险边缘
狭小的巴尔干几百年来都被视为欧洲的“火药桶”。这里地处西方基督教文明、南方拜占庭文明、东方伊斯兰文明的交汇处，又是游牧民族对西征服最后的障碍，加上近代以后海洋文明的崛起，巴尔干地区的博弈力量愈发错综复杂。
而作为“火药桶导火索”的科索沃，积累的百年历史恩怨，更是让这里的任何秩序都是脆弱的。
科索沃是原南联盟塞尔维亚共和国的自治省，1999年科索沃战争结束后由联合国托管。2008年，科索沃单方面宣布独立，塞尔维亚始终坚持对科索沃拥有主权。所以双方至今无法和平共处，但冲突基本还在可控范围内。
直到2022年12月，局势的变化让武契奇似乎陷入了与1987年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类似的困境——
当年，科索沃地区塞尔维亚族、阿尔巴尼亚族爆发冲突，米洛舍维奇派驻军队和武装警察入驻科索沃，取消了科索沃的自治地位。随后，科索沃地区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族人在美国支持下成立了科索沃解放军，对信奉东正教的塞族居民进行了屠杀。米洛舍维奇不得不派出大军，南联盟内战爆发。此举给了美国干涉的借口，1999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南联盟发动了科索沃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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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美国逼迫南联盟求和，科索沃事实独立。南联盟因此崩溃，分解为塞尔维亚、黑山两个共和国，铁托一手建立的南斯拉夫共和国自此烟消云散。
科索沃战争让南联盟满目疮痍，80万人无家可归。这样的惨剧仅仅过去23年，如今科索沃局势再度升级，让外界普遍忧心局势失控。
积怨已久
武契奇12月15日晚表示，塞尔维亚向北约驻科索沃部队致函，要求派出最多1000名塞尔维亚士兵和警察到科索沃。
这是塞尔维亚首次提出在科索沃部署军队的要求。目前驻科索沃的部队是北约“科索沃和平实施部队”。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第1244号决议，如果驻科索沃的北约部队指挥官批准，那么塞尔维亚可以向科索沃东正教宗教场所、塞族占多数的地区和边境口岸部署1000名军事、警察和海关人员。
武契奇知道，北约驻科索沃部队不太可能同意塞尔维亚方面的要求，但他仍希望塞方的这一决定能够帮助缓解科索沃北部地区的紧张局势。
科索沃当局10日则称，塞尔维亚派兵行为将构成“一种侵略行径”，并表示塞尔维亚有破坏地区稳定的倾向。
可塞尔维亚并不会轻易放手。从地理位置来说，科索沃是塞尔维亚对外的咽喉要道，失去科索沃，塞尔维亚也很可能失去独立自主。
失去科索沃，是塞尔维亚民族的惨痛历史记忆。十五世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大军入侵塞尔维亚，战败后大约500年，塞尔维亚人沦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韭菜”，作为“异教徒”，信奉东正教的他们被迫缴纳高额赋税。科索沃地区的阿尔巴尼亚人却比较灵活，他们半是出于减税，半是被伊斯兰教义吸引，绝大部分加入了伊斯兰教，成为伊斯兰世界的一员。塞族和阿族在科索沃地区的冲突，自此埋下了祸根。
1878年，塞尔维亚恢复独立。塞尔维亚、黑山、保加利亚、希腊等组建的联军，在1912年将奥斯曼土耳其逐出巴尔干半岛，却发现科索沃这个兄弟已经成为“叛徒”——加入了奥斯曼土耳其作战。随后，因为宗教、民族等问题，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冲突不断，手上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
何去何从
当科索沃14日签署加入欧盟的申请时，显然，仇恨记忆再次被唤起。
不过，塞浦路斯、希腊、罗马尼亚、斯洛伐克和西班牙这五个欧盟成员国尚没有承认科索沃的地位。2013年，在欧盟的压力和主持下，塞尔维亚曾与科索沃当局签署一项关系正常化协议，塞尔维亚在此后一年多也开始与欧盟就加入欧盟展开谈判。
欧盟表示，如果塞尔维亚和科索沃想获得加入欧盟的资格，二者最好和平解决争端，并实现关系正常化。
复杂、危险的局势一时无解。
不论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武契奇、北约、欧盟等必须在正视巴尔干、塞尔维亚、科索沃的地理和历史事实的基础上作决策。
更值得注意的是，世界格局正处在激烈变化中，按照历史规律，世界旧秩序的瓦解和重建，往往从各文明间的接合部陷入动荡开始。这种接合部，被地缘政治专家布热津斯基称为“地缘支点”。乌克兰、高加索、巴尔干均是地球上最危险的地缘支点。
如今，乌克兰危机仍在持续，巴尔干“火药桶”会否爆炸很难预测。但正如两次世界大战所证明的历史规律：战争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制造更多问题；胜利者可以压制矛盾，却无法消除矛盾，而被压抑的矛盾再次爆发时，其烈度甚至会超过战争前。
而作为科索沃战争的“胜利者”，美国以严重损害塞尔维亚人为代价，靠暴力塑造的巴尔干地区脆弱的平衡，很难维持长久。沾沾自喜的美国人如果认真学习巴尔干地区的历史，就会发现，美国并不是第一个用强权塑造巴尔干秩序的霸主，强权在过去几百年已经多次用战争建立过巴尔干新秩序，其结果不过是为另一次更惨烈的战争进行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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