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那岁月的深情
文/单颖
今年春节，老舅和表弟回老家的时候拍了一张老院子的照片，单从画面看，有点荒凉，有点颓败，但我知道，它见证着发展，诉说着进步，更沉淀着岁月的深情。
老房子很久没人住了，表弟说，这一趟街只剩四户人家了。是的，在姥姥家这个小村庄，从多年前开始，旧房子就是卖不出去的，打算长住的大多盖了新房，其它的都搬进城里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小村的富足吧。
去姥姥家要过一座桥，那是我儿时见过的最大的桥，桥下是一条好深好宽的河，很是惊险的样子。请原谅我一直没有弄清楚它们的名字，但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绝对是我眼中最惊险，最壮观和神秘的风景。20里的路程，过了桥，姥姥家便很近了。
姥姥家有一棵很大的葡萄树，每到夏天，满院的葡萄架，满院的葡萄藤，满院的阴凉。我们便在这葡萄架下玩耍，不管是不是大中午，过瘾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们都喜欢去姥姥家，常常几个孩子一起去，加上舅家的弟弟妹妹，好不热闹。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们长大读书越走越远再难凑齐。或许因为如此，我们各家的兄弟姐妹之间感情一直比较好。当然这更得缘于我们有一个好舅妈，她要不怕吵闹，不怕麻烦，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心。
我的老舅妈便是这样的人。不介意我们吵闹疯玩，不介意我们偶尔闯祸，对我们和对她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记得有一年夏天，天气特别热，老舅妈便在傍晚给我们每个人擦身降温，现在想来，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老舅妈还会像姥姥一样绞尽脑汁地给我们做好吃的，有时也会给我们加夜宵，那些玩耍够了围坐在一起吃香喷喷的米粥或当时有点奢侈的方便面的小夜晚，是多么美好。
记忆中姥姥家的好吃的是吃不完的。糖块是用胶丝袋子装的，冻梨是用麻袋装的，苹果是不止一箱的，汽水是随时购进的，后来饮料是多样的，大虾是很大的，饼干是总有的……
长大后才明白，那都是老舅特意为我们准备的，是舅妈毫无保留地拿给我们的。
舅妈博爱公允，谁少吃了她都不舒服，有一次吃大虾，东亮表弟没在，舅妈就念叨“大胖子还没吃着呢”，然后专门给他留一份。
老舅妈不只性格好，人更漂亮。说实话，我至今没见过长得比她好看的她的同龄人，包括明星们。可是老舅妈从不拿漂亮说事，甚至不觉得自己漂亮，她只是认真生活。我们便更加敬重她。
老舅是一个头脑灵活的人，除了当老师和做画匠，还会时不时想到一些赚钱的好点子，所以在那个物质还没有极大丰富的年代，我们才会有那么好的待遇。
老舅还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机，记得每到夏天的傍晚，晚饭过后，姥姥家的屋里屋外全是人，满炕、满地、满窗台。除了电视是新鲜物，也因为姥姥一家人都是热情好客之人。
说起热情好客，姥姥和老舅之间还有一件趣事。就是那成箱的大苹果，当时是不错且小贵的，姥姥不仅拿给我们吃，也拿给随时来串门的村邻，老舅有一次数落她，大意是拿点普通苹果就可以了，这个苹果那么贵一箱又个数有限，见谁都给怎么给得起。姥姥于是稍敛。可是客人来了的时候，老舅自己忍不住了，他觉得这个苹果确实比别的好吃，该给大伙都尝尝，他就又拿给人家。姥姥就反过来笑话他，然后他们一起笑，亲母子，都是这样的人，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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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我印象极深刻的事，是关于鹅蛋的。我记得有好多年，我们聚餐的餐桌上总是每个孩子一枚大鹅蛋，蛋清颤颤巍巍透透亮亮，蛋黄浓香扑鼻，我们都吃得心满意足。所以我想当然地以为，姥姥家一直有很多鹅，也隐约记得舅妈和姥姥给小鹅剁菜时散发的小白菜水的清香。后来发现其实几次家禽闹病灾，鹅早就只剩两只了。我不禁惊诧:姥姥和舅妈难道会变戏法？
其实说来也简单，她们都是不好享受又善待他人的人，对我们就更是如此，鹅蛋都是攒起来留给我们吃的。
姥姥和舅妈之间也有矛盾，但都是基于性格差异，她们的价值观是很一致的，姥姥的有些风格，后来舅妈都不自觉承袭了。
姥姥其实是个命运挺坎坷的人，她幼年丧母，中年失夫，独自抚养五个孩子，姥爷病逝时，老舅才七八岁。这样的经历，怎么看都有点苦情的味道，可是姥姥，偏偏是苦而不自知的，她用飞扬的热情，把平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彩，她用母亲的力量，浑身发光地护佑着她的下一代又下一代。在我眼里，姥姥是个无私重情又潇洒率性貌似有点神力的老太太。
姥姥性格热情豪爽，做事执着。她有忙必帮，有物分享，有事敢于迎难而上，所以人缘极好，也因为她的好人缘，大舅才有了最初的生产队会计工作，后来发展成公务员。还因为她的执着敢想，学习成绩不好的老舅才拜成了当时很是傲骄的画画师傅，发挥了他的天赋，画出了一个未来。记得老舅当时还获过省级大奖，得了一台洗衣机，那时候可稀罕着呢。
姥姥家那个村子其实思想意识挺落后的，人们都忙着劳动挣钱，所以都不重视学习，孩子大多念几天书会算账就行。所以大舅老舅读书是在别人的笑话中坚持的，不管别人咋说，姥姥就是咬牙不松口。但是大点的三姐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少年丧父，幼弟待抚的生活压力和集体不读书的屯风压力下，她们都早早辍了学，用单薄又倔强的肩膀与命运抗争，与生活抗争。她们的共同目标就是供两个弟弟读书。
这其中最可惜的是老姨，她实在学习太好了！以至于多年后老舅在县城开店，附近的一位老人家跟他闲聊，聊到老家在哪里，发现竟是老乡，那老人家于是谈起他当年教过的一个学生是如何优秀，说的竟是老姨。
据说当年老姨决定不念的时候，她二姐我妈妈哭着劝了她一夜。我妈妈远没有老姨优秀，无论口才还是学习，但她眼光长远，对读书这件事极重视，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读过书，所以后来我高考不顺利的时候，妈妈从来没有动摇过，书一定要读够。
姥姥就是这样带着她的五个儿女艰难地前行，有无奈，有遗憾，被笑话，被轻视，可是信念不变，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切便都好了起来。记得有一次姥姥带我们去村西头玩，有个人和她聊天，羡慕地说，“你这五个儿女，都过得不错，每家一个丫头一个小子，谁也比不了啊。”那时我不怎么懂，现在想来，真的难得，五家儿女，家家平安，儿女双全，是什么样的修行才可以换得来？
如今，姥姥的两个孙子，一个是省城大企业里的优秀职员，一个是小有成绩的美陈设计师。三个外孙，一个是优秀村官，两个是国家金融界的精英。孙女外孙女们虽无大的建树，却也生活安稳，儿女康健。十个孩子都有了孩子，大外孙的儿子又有了儿子，她老人家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最后说说我的小表弟吧，高，帅，勤奋，仁义，有艺术家的浪漫气息，也有柴米油盐的接地气。四年级时就为了陪生病的奶奶不出去玩耍，守在身边端屎端尿，甚至把自己弯成奶奶需要的弧度让奶奶靠着，如今又承袭了奶奶和父母的传统，把我们都团结在身边，俨然大家庭的磁力中心。不得不说，姥姥走后，有老舅妈的地方就是姥家，而现在，有小表弟的地方也是姥家，那个我们喜欢的姥家，不会消失，我们的聚会，不会散。
我的姥家，一提起来有说不完的话，我会永远记得那座老房子，那里的饭香，那里的玩耍，那里的葡萄架……
作者简介
单颖，女，1978年9月生，吉林榆树人，毕业于吉林师范大学中文系，榆树市第二实验中学语文教师，榆树市作家协会会员。教书育人之余，喜用文字记录生活中温暖的瞬间和眼中独一无二的自然。有作品发表于纸刊《榆树人》《榆树文化》及《首都文学》《咱们村》等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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